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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权主义社会里处境化福音信息

最近在和朋友的一次午餐中,我们讨论了如何在美国多元亚文化和不同年龄群体中最有效地传扬基督教的福音信息这一话题。(有时我觉得我们似乎太多讨论处境化,以至于大家觉得不需要再谈论。但是在科技革新和全球化的趋势下,这个话题变得更加与我们息息相关。)

赦免,医治,或得自由?

我和朋友谈到了西雅图的牧师马克·德雷思科(Mark Driscoll)的书:《一个转变使命的牧师之告白 》(Confessions of a Reformission Rev.),他把福音区分为赦免的福音、医治的福音,以及使人得自由的福音。德雷思科认为,传统的教会宣讲赦免的福音。现代教会宣讲医治的福音。而新兴教会宣讲使人得自由的福音。

他写到,“赦免的福音所描述的,是我们得罪了神,并且在他的忿怒之下,唯一的救法是祈求他的赦免,并且活出悔改的生命。”德雷思科本人认同以上真理,但他担心,在这个世代,许多人认为这个信息“太过武断、狭窄、幼稚,并带有偏见”。

医治的福音则被他大加批判:“有许多理由表明,疗伤福音是假福音,是宣教的仇敌。”如果你愿意,可以在他那本书里找到那些理由。

使人得自由的福音阐述的则是:我们被造,是为了与神相交并且与他人相交,但是罪严重破坏了整个受造界。“尽管我们自我毁灭,”德雷思科写到,“神按着他的慈爱良善,选择把我们从罪中拯救出来。”那么耶稣做了什么来完成救赎呢?“我们的神,耶稣,活出无罪的生命,作为我们的榜样,为我们的罪做了挽回祭,并且从死里复活,作王掌权,使我们从撒旦、罪和死亡中被释放。”

总的来说,“自由的福音是在说,只有透过耶稣,我们才能恢复与神与他人和好的关系,因为他除掉了使我们与他隔绝的罪。” (23-25页)

所以,如果你讲赦免,就会面对空洞的眼神。讲自由,你会看到人们的眼睛在放光。

德雷思科不是唯一如此理解福音的牧师。纽约救赎主教会的牧师提姆·凯勒在他很著名的文章“后—所有一切”里也有相似的观点:

传统的福音论述假设人们想要“良善”。但是年轻一代想要“自由”。路德说过:“看哪,你想要自由?那很棒。自由是好的。但是你并不是自由的。你为某些事物而活,而且无论它是什么,它总是束缚着你。”如果一个人是为名誉而活,他就会被人们如何看待他而捆绑。如果一个人为成功而活,那么他就会成为一个工作狂。正如路德所说,我们应该告诉这样的人:“你想要自由吗?行。但除非耶稣成为你的拯救,不然你没有真正的自由。” (原文链接

在午餐的席间,我朋友问我,这是否是正确的处境化。我们是否应该传讲“使人自由的福音”?

等级观念和福音

我回答到,如果我站在社会学家的立场,我会支持他们的观点。想一想,德雷思科所说的赦免的福音——罪人祈求一位忿怒的神赦免他们,是基于圣经所表明的等级观。它根植于一个神人之间明确的等级概念。从基督做挽回祭的角度来看,它也根植于一个非常清楚的概念,即圣父与圣子之间职分的上下等级关系(不是本质或道德层面的等级含义)。

如果德雷思科是在描绘半个多世纪前赦免的福音,值得留意的是,五十年前的普罗大众通常认为他(或她!)理应生活在拥有阶层的体系下,至少他们比今天的人们更认同这一点。学生在课堂上更容易听从自己的老师。妻子在家中更尊重自己的丈夫。而少数族裔更自觉地坐在公交车的后面座位。

许多等级制度是不公义的,许多权柄也会被滥用。但是我想,无论这些权柄公义与否,大多数人可以立刻明白,违背某个在你之上的权柄,会招致权柄对你的责罚,即使你只是在算术课上吐口水而被老师敲打。

对于一个当时的非信徒来说,有许多理由可能使他们认为赦免的福音很愚拙,但是权柄和等级却不是其中之一。人们对在上的权柄有心理预期,他们也明白这种情形多少是正常的。

今天却不再一样。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等级观念和权柄被付之一炬(对于种族关系来说,这值得感恩;对于课堂上的叛逆行为,则恰恰相反)。权利、自主、自我创造的价值观开始兴盛起来。当然这些理想从一开始就存在于美国列祖先贤之中,而我不认为自己在探索一个新的领域,暗示这些观念是最近才进入我们的意识中。如今的时代,用手指敲打学生就可以把一个老师惹上官司。

所以当你走到新一代的年轻人面前,告诉他们有“罪债”,他们“亏欠”了“神”,必须得到“赦免”,对于浸淫在娱乐导向、活在当下、政治正确的文化下,满脑子“权利”、“自主”的这一代来说,他们无法接收这样的信息。往好了说,这样的信息很“幼稚”,往坏了说,这些信息就是“论断”,就像德雷思科在前面所说的一样。

今天老百姓日常生活中在某处寻求好消息的挣扎和五十年前的人们差不多。但是我们是否可以说,这个世代的挑战更多发生在个人领域?如果我们跟随贝拉、拉斯奇、帕特南(译者按:这三位是美国20世纪著名的社会学家),假定社会变得越来越原子化,这岂不是一个合理的假设吗?我们挣扎于自我创造而产生的焦虑(比如纹身?),彻底自主带来的无秩无序(比如,青春期后延—译者按:指大学毕业、工作又没着落的年轻人经历的一个生活停滞期,高离婚率),以及世界观的混乱与割裂(比如,全球化,历史修正主义等)。我们更少和某个真实的“那个人”争战,而是更多和颓废、虚无、肤浅的人际关系、贪食,以及最糟糕的敌人——上瘾作斗争。至少这是我们有意识地在经历的斗争——亦被称为“存在主义的焦虑”或“切身需要”。

有人说我们需要有意义的福音。德雷思科和凯勒则说我们需要使人自由的福音。使人自由的福音几乎不需要等级概念的表达。某种程度来说,等级概念被颠覆了。没错,神是主,我们不是,然而重点已经从等级意义上的挽回祭,转移到了疏离的人际关系与破碎社区的平级意义上的和好与更新。

所以,我在午饭时对我朋友说,我仅仅以社会学家的立场表达对他们分析结果的认同。

隐喻和图画的多样性

我们很容易回应所有社会学导向思维的人之陈词滥调:“嘿,教会必须以真正的需要为目标,而不是自己的切身需要”。

然而圣经提供我们不同的隐喻来解释基督已然完成的赎罪工作:挽回祭,称义,和好,赎回,自由,接纳,得胜等等。而且,这也表明每一个隐喻带出许多关联。称义与法庭相关。赎回使我们联想到市场。和好则与家庭有关。诸如此类,还有许多例子。

不仅如此,当我们把一系列旧约与福音书宏大叙事的画面加进来——“我曾带你出埃及为奴之地”;“但你和许多亲爱的行邪淫”;“我的怜爱大大发动”;“主啊,我要看见!”;“天国好像……”——我们就看见自己的困境,以及神为我们完成救恩的大好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神给我们丰富的画面,告诉我们他儿子为我们所成就的救恩,以至于我们既可以赞美他救恩的荣美,也可以明白福音体现和贯穿在我们日常生活的不同层面。我相信,所有这些隐喻和图画以及它们各自与实际生活的关联,都指向一个在福音信息的主旨。换句话说,切身的需要往往可以帮助人们明白他们真正的需要。

一位牧师朋友最近告诉我,他在巴西向一群艺术家即兴布道,他们是巴西奴隶的后代,同时也据传被魔鬼的势力困扰。所以他用罗马书7章的经文用词及“自由”的概念向他们传福音。这样做完全合乎情理。

我记得几年前在一个半封闭的穆斯林国家向一个大学生传福音。在谈话中我了解到他很在意安拉的公义,所以对我来说比较容易向他解释福音很强调称义。

当我们按照圣经不同书卷讲道时,经文的解释和处境化总是会把讲道者引向不同的隐喻。马可福音10:45(我都不必告诉你)讲的是赎价或买赎。哥林多后书5章(另一个隐喻)讲的是和好。那么出埃及记呢?很可能是救赎。逾越节的故事指向牺牲和赎罪。当我们看到利未记所记载的献祭和讨神喜悦的祭物,就无法回避挽回祭的概念。我只是做一个概览,无论你是否同意我对这些书卷的总结,我盼望的是你可以抓住要点。不同的经文强调救赎的不同层面,以及我们如何明白这些重点。

同时,牧师应该了解他的会众,而信徒应该了解他的非信徒朋友,以至于牧师和信徒都可以有智慧地、敏锐地进行福音布道。

基本的隐喻

但是对于我们的救恩和福音来说,圣经包含很多丰富的隐喻,而且这些主题也带来很多理解上的困难。是否存在一个基本的隐喻?是否有一个隐喻或画面可以作为释经的出发点?福音的核心内容是什么?

毕竟,隐喻之间如果彼此排斥,就会使得我们很难明白赎罪祭以及福音。比如,我们透过彼得前书2:21可知,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工作是为我们留下榜样。但是如果你过度强调这个隐喻的道德感化,你就变成阿伯拉尔主义,或者变成启蒙运动之后的德国自由派,或者任何其它与福音相悖的思想。更不必说,通常都是因为人们偏狭地理解某些隐喻或者经文而导致异端。是什么让一个假教师教导错谬的道理?往往是因为过度简化信息。

我不会花很多时间来辩论这些,但是我相信,把救赎历史中的圣约框架作为整体来理解,能够帮助我们明白,法律意义上的代赎是系统地理解圣经的基本或首要的隐喻(所以新约满足了以牙还牙或神对公义的要求,以呼应西奈山之约;你可以查考希伯来书!),透过旧约与新约各处经文的佐证,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法律意义上的代赎正是福音的真义。

所以,无论你选哪段经文,当你在解经过程中考虑文本的语境,必然使你在刑罚的代赎之框架内理解经文。举个例子,你选择彼得前书来讲道,当你读彼得前书2:21:“你们蒙召原是为此;因基督也为你们受过苦,给你们留下榜样,叫你们跟随他的脚踪行。”那里并不是在说,我们可以效法耶稣那代赎之独特的工作。这段经文是在告诉我们,因为我们透过他赎罪祭的牺牲,已经与他联合,以至于我们被呼召跟随他的榜样。

所以我们必须在研经时指向挽回祭或者和好;赦免,成全,或得自由。刑罚的代赎帮助其它圣经中所描绘的隐喻或图画更清晰地表明福音。

同样,无论我们使用何种福音的语言,期待与慕道友产生共鸣,我们必须总是将刑罚的代赎融入对话,使之成为基本的要素:一位圣洁的神被冒犯,有罪的人,基督满有慈爱和公义的代赎性的牺牲,以及对所有悔改信靠之人的宣告——“不再被定罪”和“被称为义”。如果缺少了这些要素,福音就不再是整全的信息,并且如果只强调某一方面,也会误导人接受不是整全的福音。

这是为什么我对于把自由的福音和赦免的福音相对立感到些许不安,因为后者更清楚表明刑罚的代赎。我知道德雷思科和凯勒认信刑罚的代赎,而且他们每周的讲道中都会宣讲这个信息(德雷思科甚至正在写一本书为刑罚的代赎辩护!)。我不是基于一些简单的陈述就做判断,我也不是假设他们一定要呈现给我们很详尽的系统神学或是讲道的指南。正如耶稣讲了很多的比喻,我相信神给这两位作者恩赐,使他们对于文化有独特的见解和敏锐直觉,也对福音的陈述有不同的侧重。

尽管如此,我仍要呼吁,当我们做这样修辞上的区分时,一定要小心。福音包括了从自我和私欲中被救赎。然而福音同样也意味着我们从神和他的忿怒中被拯救。

平权主义和刑罚的代赎

在前文的基础上,还有一点是我要谈的。正如我所谈到的,我们现今的文化在某种程度上比五十年前更反对权威,而这些本能的反应/权威概念的缺失(我认为两者皆有)使得人们更难理解福音。但是请让我澄清:不是所谓赦免的福音促使人们有如此反应;而是刑罚的代赎。刑罚的代赎最明显地表达神人之间的上下之分,也表达了圣父与圣子之间的等级之分*

当我们谈到刑罚的代赎时,不太会用到“等级”这个词,但是这个概念就在那里。而它也比其它救赎理论更重要。想一想克里斯图斯·维克多(新兴教会很有名的作家)或者道德感化(自由派流行的口号)或完全临在、富有同情心的“钉十字架的神“(解放神学家的术语)。这些说法,连同其它各式各样的救赎理论贯穿整个教会史(重演论、赎价说、道德政权说等等),神渐渐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大。

而且,因为这些理论将基督的救恩轻描淡写或者完全扬弃,按照路德的说法,“罪人中的罪魁”担当了父神的忿怒,因此我会说,这些理论使得圣父和圣子特殊的救赎工作被淡化,并消减了“父” 和“子”永恒意义上的不同。

据我非正式的观察,许多批评刑罚的代赎,说它描绘了一位极度忿怒的父神和一个十分可怜的圣子的那些人,也同样使平权主义者。这个词通常指向平权主义与互补主义在释经学以及圣经教义上的辩论。这个辩论通常也与一个人如何认识三位一体的教义相关。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平等主义对救赎论的潜在认识。我不认为这里有必然的联系,正如我不认为某个人对于教会中女性角色的立场与他的三位一体教义有任何必然联系一样。但是,对于后一种对比来说,仍然有一定的联系性。

关联性不一定包含因果关系,而且许多平权主义者认信刑罚的福音。然而即使平权主义者相信这点,他们的一些倾向仍然使我担心,我也同样担心他们神学的继承人。是具意志的人类在研究神学,而不是无意识的机器人。如果你的神学研究使得等级或权柄的概念在教会中,在家庭里,在神他自己本身那里都被淡化和扭曲,那么刑罚的代赎最终就会让你如鲠在喉。

这里要学的功课是:留意我们文化对等级的厌恶与代赎无可置疑的等级概念的潜在联系。这会帮助我们分辨一些牧师及信徒所传讲的被阉割的福音。并且,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我们将听到越来越多从平权主义者而来的贬低代赎论的讽刺。

处境化现在来看做得很好。但是可能在二十一世纪传福音比上世纪中叶以及之前更困难。这不是说使我们改革宗人士为福音事工的挫折辩护。恰恰相反。我们呼吁大家用正确的手法,也就是宣扬整全的福音,刑罚的代赎,因为我们仇敌的谎言比以往更狡猾。

所有内容源于一顿午餐,一个火腿三明治。谢谢你,布鲁斯。

注:* 在人和神之间,等级差异是全方位的:本质上的,道德上的,以及职分上的。在圣父与圣子之间,等级的不同既不是道德上的,也不是本质上的;仅仅是职分上的。也就是说,等级的不同是关于他们各自在创造与救赎工作中的不同角色,也是在于永恒中彼此的关系(我相信如此),也就是,圣父总是“父”。平权主义者限制了圣父和圣子在创造与救赎中职分性的等级存在。他们辩称,在永恒中,这样的等级差异是本质性的。


翻译:路程。原文标题与链接:Contextualizing the Gospel in an Egalitarian World.

作者: Jonathan Leeman
2014-10-25
期刊
第十期
福音信息
平权主义